【文:鄧小宇】
我和土瓜灣/紅磡一區大概很有緣吧,六年小學一直都在該區的聖提摩太小學就讀,兩三次搬屋都離不開那社區,成年後在父親創辦的空運公司工作,辦公地點二十多年也是在土瓜灣,即使退休了,仍不時回去光顧那些熟悉的茶餐廳、藥房,依然有濃厚不滅的感情。
我們家是在1958年夏天搬到去位於漆咸道北和機利士路北之間的「漆咸大廈」(現址為昇御門),屬所謂的「公務員樓」,有一段時間政府一個「公務員房屋福利計劃」曾經建造大量專供公務員居住的樓宇,港九多區都見到,以土瓜灣為例,現時機利士路北、美善同道/天光道一帶仍有不少尚未被收購重建的公務員樓,它們大都是四五層高,有露台,看似洋樓的建築,我家得以入住公務員樓是其中一個單位的業主只留起一間長年鎖住房間,把其餘廳房租出去,以我所知這樣分租其實是違規的,所以日常出入都要刻意低調,幸好住了一年多也沒遭鄰居告發。
年幼時,我家環境不算好,一直都嚮往「房房有窗」的「洋樓」,在漆咸大廈建築群中間還有一個供住戶休憩的私家花園,除了綠化,更設有小朋友愛玩的韆鞦和滑梯,夢想也算成真了吧。因利成便我投考僅隔一條機利士路北的聖提摩太小學一年級,記得放榜當天是我自己過馬路去看結果,取錄名單有鄧宇之名 (小時候我名鄧宇,到五六年班才改名鄧小宇),就此决定了我未來六年的小學生活。
漆咸大厦四周環境在五、六十年代是相當幽靜,區內地標如青洲英泥廠,黃埔船塢當時仍未拆卸,確是另一個世界,隔隣有多間學校,包括女校天神嘉諾撒小學,以及柏立基師範學院(原校舍現歸納為聖提摩太一部份),每年這幾間師範學院(羅富國、葛量洪、柏立基)都會派學生到不同小學實習現場授課,有時有導師在課室監察評核他們的表現,而這些身穿校服來教學的「實習老師」總是絞盡腦汁增添學習樂趣,自製一些新奇有趣的視覺元素來爭取導師評分,小時候最喜歡莫過於上實習老師的課堂。
與學校相隔一條馬路的方便隨著業主收回單位自住之後結束了,小學二年級我們曾一度搬去靠近宋王台公園的盛德街,也是租公務員樓一個單位,不到一年時間再搬回離學校走路不需十分鐘馬頭圍道208號一棟唐樓租住,一直住到唸中一,1964年的春天。
真的很難清晰界定何謂洋樓何謂唐樓,模糊的分別是洋樓多數一梯兩伙,每戶每間房都有窗,感覺上較「骨子」,有些較大型唐樓則每層的公用走廊連貫起多個單位,另外唐樓通常只有「騎樓房」有窗,其餘「中間房」就不見天日,白天都要著燈,我們入住的208號是這棟唐樓靠邊的所謂「單邊屋」,除了面向馬頭圍道一面的騎樓有窗,側邊和鄰近大廈隔離了一條小巷也有窗戶,算得上通爽開揚,雖然相距不遠,就比不上漆咸大廈地段高尚了。
大廈每層有十多個單位,我住的三樓其中一間經營山寨廠,出貨時經常擺放木箱在走廊,靠近樓梯另一端開了一間公寓,從未見過有什麼人出入,感覺很神秘,「開房」大概都是在夜間進行吧,還有一個單位一對夫婦租來辦無牌學校,有十來二十個學生就讀,也不知怎樣去分級別,我和他們家兩個兒子鄧志成、鄧志正倒成了好友,另外還有一個叫Betty的小女孩也是玩伴,她家人操外省話,那時講外省話的我們通通稱為「上海人」,但Betty一家可能真的是上海人,也只有上海人才那麼洋化,三樓全層只得她有英文名。
一條馬頭圍道,單是我居住那一段,衣食住行,想得出的物品差不多都有售,連錶行都有幾間,裝上「雷達錶」、「依波路錶」、「得其利是錶」的大型霓虹光管廣告牌,無需去到旺角彌敦道,我們馬頭圍道晚上整條街也是燈火通明挺熱鬧的。其他日常生活所需亦不假外求,在我家對面,榮光街口有一間金門麵包店,今天仍可買到的雞尾、菠蘿、椰絲奶油包、紙包蛋糕、方包等等小時候已有供應,店內還有一部電動切麵包機,現時的方包都是預先設成一片片包裝好,小時候則是即買即切,類似這種切麵包機現時在些凍肉店仍見到,作切肉用,記憶中金門麵包一度在全港各區都開分店,不正是連鎖店概念的先驅?但不知為什麼慢慢被時代淘汰了。
其他類形小店像藥房,士多(又稱辦館),乾濕雜貨鋪等附近也有很開了不少,那時家中裝有電話屬奢侈品,一般人都是問商店例如藥房、士多借用,電話多數都貼上「借用電話,請勿超過三分鐘」的招紙,我記得小時候經常落去樓下那間紅磡大藥房借電話,奇怪是我的同學絕大部份家中都沒有電話,我是打給誰呢?
士多賣的汽水,雜貨鋪的米和食油等都包送貨服務,而且可以賒數月結,也是一種街坊鄰里的人情味。士多還有很多小玩意、小童恩物出售,如例如「公仔紙」,它是一張面積比火柴盒稍為大些的咭紙,上面印上歷史、神話或漫畫人物,在物質貧乏的年代,這些公仔紙大多數小孩子都當寶物般珍而重之一疊一疊收藏。
除了賣中西藥的藥房,我家樓下還有一間山草藥小店,賣新鮮採摘草藥,有一段時期,全港學童忽然間興起養蠶蟲,通常都是放在纸製的鞋盒內養,牠們吃的飼料桑葉就是在這類山草藥店買的。
理髮店也有多間選擇,比現時的7-11、Circle K不遑多讓,有上海和廣東之分,寫明上海理髮,裡面的師傅大都操外省話,收費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例必較廣東理髮店貴,我習慣光顧樓下一間上海華樂理髮廳。提起華樂,就自然聯想到從家徒步只需5分鐘就去到的華樂戲院,後來才知道是丘世文太太周雅麗家族經營的,主要放粵語片,但公餘場(下午五點半開映那場)專門是放舊西片,而且天天不同,票價也特廉,平日上學沒機會看,一到假期就預早去排隊買票看這些公餘場,幫助我從小養成習慣,把電影當做精神食糧。
平時精神食糧,除了電影,主要是各類的「課外讀物」,榮光街行入去,在一間冰室後就有一間租武俠小說、流行小說及連環圖的街檔,很多小朋友都坐在檔口的小木櫈凳追看連環圖,我過了連環圖階段後,金庸、梁羽生的武俠小說,及後來依達的愛情小說全是從那處租來看的。
區內連遊山玩水都有好去處,海心廟是也,它是一個怪石嶙峋的小島,從前在落山道街尾有街渡,登上小木艇幾分鐘便抵達,據聞張保仔曾將他部份財物藏於島上洞穴內!雖然不用十分鐘就可以遊畢全島,小時候去海心廟仍然是令人興奮期待的旅遊節目,島上靠近碼頭有一間用木搭的海鮮食肆,主要賣炒蜆,蜆應該算是價錢最大眾化的海鮮了吧,還記得有個怪趣畫面,吃剩的蜆殼似乎全都随手倒在岸邊就算,出現了近岸處浮滿蜆殼的奇景。
到了唸小學六年級時,填海工程已把海心廟與土瓜灣相連,最終規劃成現時的海心廟公園,填海後那片爛泥地未開發,街坊會之類的社團經常在該處演神功戲,通常不單止搭一個戲棚演粵劇,還有其他表演,有點像個小型茘園,去湊熱鬧也是童年難得的現場娛樂,人的記憶真是很奇怪,過去的生活瑣事很多早已忘記得一乾二淨,為什麼就總是記得在海心廟填海區演出的團體中有一個唱流行曲的「紅寶石歌舞團」,還記得有個女歌手曾在台上唱出《永遠的微笑》,畫面和歌聲至今竟仍歷歷在目,是周璇經典名曲的魅力嗎?
比街坊會遊藝節目更吸引的慶典莫過於一年一度的工展會了,年幼時工展會一向在港島金鐘附近或尖沙咀現址為喜來登酒店的露天停車場舉行,後來紅磡機利士南路南對開填海,即現時殯儀館及火車站地段,記得小學六年級時就改在那塊填海出來的新地皮舉辦工展會,本地大小廠商紛紛租攤位宣傳及展銷旗下產品,很多的設計以現時的眼光看未免品味粗糙,但看得出是擺放了不少心思,攤位有富古典氣息如寶塔,又有未來科幻如火箭,真是各適其適,我記得當時是我們幾個同學相約徒步到會場,從場内第一街一直逛到第十街,大家零用錢有限,捨不得買什麼東西,但心靈上絕對是滿載而歸。
到了小學六年級,我已嘗試踏出我居住和上學的紅磡/土瓜灣區,開始學坐巴士搭小輪到港九各處「探險」,那段期間披頭四 (The Beatles) 熱潮席捲全球,連我家對面樓梯底那間唱片舖都整天播披頭四的歌,成了我做功課時的配樂,我儲錢買的第一張唱片,披頭四的《A Hard Day’s Night》大碟就是在此小店買的,到後來再買Peter, Paul and Mary,還有The Lettermen已是去到旺角光顧有更多選擇的新興唱片。顯然我已長大了,學識越區之後我的世界已擴闊,不再局限於紅磡土瓜灣,不久我們家亦搬去別區,但無論我遷徙到何處,載滿我童年回憶的紅磡土瓜灣,即使昔日先後出場的人和物早已煙消雲散,這個舞台始終都是我人生中一個珍貴無比的地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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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街道,我知道,我書寫」十八區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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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war’s Bukit Segambut bungalow selling for RM12 million
PKR president Anwar Ibrahim has put his bungalow home in Bukit Segambut, Kampung Segambut Dalam in Kuala Lumpur up for sale at an asking price of RM12 million.
It is understood that the original selling price for the house was RM15 million. However, this was reduced to RM12 million on Mudah.my today.
Sources told MalaysiaNow that the house was put up for sale after the Port Dickson MP moved to his new home in Sungai Long, Kajang, Selangor, about a year ago.
Anwar’s home in Bukit Segambut has changed hands several times already from its first owner, one Fauziah, on Oct 11, 1979 to the second, Tan Chong, on Nov 6, 1997.
On Aug 5, 2005, it was transferred to Anwar’s name, not long after he was freed from prison in 2004.
Before moving to Bukit Segambut, Anwar had stayed in Bukit Damansara, Kuala Lumpur.
On March 7, 2019, the opposition leader declared his total asset worth at RM10.74 million.
The declaration of assets was submitted to the Malaysian Anti-Corruption Commission as requested by the government for all Pakatan Harapan MPs and representatives.
The property worth included the estimated current value of his home in Bukit Segambut of RM9.5 million. It was originally bought for RM4.5 million from the proceeds of the sale of his Bukit Damansara home.
Anwar also declared a plot of land in Permatang Habib, Mukim Penor, Kuantan, Pahang, bought in 1974 for RM7,000.
人與事/蝴蝶花裏水仙操\黃秀蓮
時間:2021-04-20 04:24:08來源:大公報
譚福基著作《蝴蝶一生花裏──八百年前姜夔情詞探隱》
──悼詩人譚福基
譚福基校長跟我相識得奇妙,永別得急遽,從識荊至今只得十個月,見面僅僅六次,如此短暫,那麼匆匆,沒有經歷歲月的沉澱,更未有為義氣而兩脇插刀的機會。純然君子之交,卻難以解釋地建立了異乎尋常的互信,甚至竟有肝膽相應的感覺。
二○二○年許冠傑之抗疫網上演唱會聽得我十分感動,搜尋資料方知道他與陳耀南教授的緣分,想起自己曾承陳教授幫忙,讚頌良師之念油然而生,便寫了《陳耀南教授二三事》。拙作發表後,正愁文章主角讀不到,翌夜短訊忽然傳來,來者說是陳教授的英華學生譚福基。譚福基,名字很熟哩,啊,是了,是《詩風》健筆。原來他受了老師所託,展開了一段「尋人記」,終於不辱使命,在茫茫人海中把我尋出來了。一場相識,生於堪驚疫情,源自師生厚誼,成於眾裏訪尋,起點來得出奇,終點停得倥偬,人生遇合,豈能逆料?
論輩分他是半長輩,故此我稱他為譚校長。大家都住港島之東,茶敘方便,他總是體貼遷就,約在我家商場品茗。裊裊茶香,話題集中於英華歲月和姜夔情詞。談英華,牛津道滿載故人足跡,聽英華有情舊事,分外親切。他說:「許冠傑長得高,坐在最後,我最鍾意走到後面,摸摸弄弄他的頭髮。男孩子,哪有頭髮那麼柔軟的?」「當年我們那班只得二十多人,居然十多人考入港大。校長艾禮士(Mr. Terence Iles)主政時代,勢頭很好。」可惜後來校長受窘謠言,校董會竟不支持,將他解僱。校長黯然移居菲律賓,舊生重義,成立基金把老校長生養死葬。
說姜夔,因為彼此都愛寫作,於文學體會較深。他研究姜夔,去年出版了《蝴蝶一生花裏—八百年前姜夔情詞探隱》,書一印好,翌日立刻送來,一送就是兩本,一時未解其意,答案是「一本保存,一本做筆記。」他想得周到,這本書深耕細作,必須精讀,果然我要用黏貼紙、鉛筆、熒光筆留下感想。他則隨手拿起餐巾紙,畫了地圖,標示數個地點,說先要去常熟訪舊,然後沿着姜夔坎坷一生的步履遊歷,希望可從依稀景物尋覓白石詞的資料。這是嚴謹的治學態度,也是逍遙的生活取向。
對於姜夔娶蕭德藻侄女,背約負盟,我頗表不滿。他可不跟我辯論,卻虛擬蕭夫人氣焰,怒罵窮鬼丈夫:「想死呀!」維肖維妙,一句點中姜夔困局,真把我笑破肚皮。我一向頑固,當下也轉念了,白石的如意算盤大概是先入贅高門,再迎娶青樓舊愛入門為妾,殊不料盡皆痴心妄想。他這種庖丁解牛式的說話技巧,若不經意,已流露出圓熟的智慧。
跟他聊天真有意思,敢以有趣、有才、有學,有情來描寫。
第一次飲茶,他就笑說:「我有時會和校工打麻雀,每次都是我輸。」「您是魚腩哩。」難道麻雀癮那麼大?難道沒有雀友?當下我沒有把話說破,這其實是《醉翁亭記》的詼諧版,讓校工贏錢贏面子,不就是「人知從太守遊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嗎?
他跟我一樣在唐樓長大,他住旺角,我住深水埗。有回做生物實驗,要解剖蟑螂,何處捕捉蟑螂呢?同學為難了。他卻拍心口道:「你們要多少隻,我就捉多少隻回來,我家廚房無限量供應。」原來廚房牆壁沾滿油煙,油漬厚到可以黏住蟑螂腳爪,他隨時手到擒來。我筆下的唐樓輕漫哀愁,他口中的唐樓蟲蟻橫行,大家都出身貧寒,很多共鳴。或以為以校長地位,跑去與校工決戰四方城,是故意放下身段,但是我推測他的DNA裏頭不沾庸俗,像蘇東坡那麼自在交友就夠快活了。
說他有才,得介紹《水仙操》和《蝴蝶一生花裏》,前者是小說和評論,後者是精微深入的姜夔研究。他尚有許多詩詞對聯仍未付梓,且舉幾個例子。對聯「學似海收天下水,性如桂奈月中寒」。「橫波灧灧催新綠,遠莆萋萋起白頭」,是南丫風光。「一瞬相逢猶覺恨,薄情分隔見無門」道盡男女離合,淒怨欲絕。「涵光。清氣潤。翠深庭院,花薄天香。雁啼秋水遠,無處商量。月到閒亭如畫,到如今、老了譚郎。空飛鏡,重磨還缺,玉斧倦吳剛。」《滿庭芳.中秋》下片。東華文物館最近重修,楹聯開光,正是他的大作。
學問哩,讀過《蝴蝶一生花裏》,自會明白他的功力。深邃學問,以清詞麗句出之。他那套學問,厚重如降龍十八掌;那種筆法,輕靈似凌波微步。
四月十二日約了他午飯於太古城,怎知影蹤渺然,急忙致電,譚太太告以丈夫凌晨大中風,左腦嚴重受損,醫生已放棄治療……天啊,譚校長!您怎能爽約?怎能爽約啊?下年中央圖書館待您演講、白石詞補遺仍未完成、硯台古墨蘸滿您濃濃的詩興、以您的白石研究為藍本的粵劇《揚州慢》還未開鑼、好酒好肉等您品嘗……詩心正旺,文思泉湧,您竟於翌晨與世長辭了。
三月八日婦女節我臉也不紅就要他作東,請我吃飯,他最後一番話是「我要去澳洲探他,他是恩師,不是他教我中文,我考不上港大的。」從小荷初露尖尖角的中四學生,到才高學富的詩人學者,他一直是陳耀南教授最器重最愛惜的門生。如今魂兮不歸,天涯路遠,孔子哭顏淵,能不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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